8/31/2006

美好時光

一切關於韓國的事宜暫告一段落,回家休息,始發現凌亂不堪,於是來個大清洗。翻天覆地的結果,給我找到一篇時為2001年寫下的小文,多年後再讀,抨然發現成長的疼痛,卻又堅韌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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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一把小刀,在近心房處割了十字形兩刀,血液隨即沿著肚皮的細紋流下。穿過胸骨,把心房拿出來,可是血液的潤滑,心房從我掌心間溜掉,在著地前的一刻,它變成玻璃質料,跌個粉碎。

行屍走肉,負載著殘缺的身體,天空原來不是那麼高,不是那麼大,而是黑漆漆的。鳥兒的叫聲、汽車急促行走,輪胎和地面磨擦的聲響、主婦燒菜的油煙、嬰兒的哭聲不盡真實。到底,真實是不是過份真實?人在其中,為何那麼空洞、倦怠和不可捉及?

我在連鎖式雜貨店的貨架前找來找去,終於鎖定了目標的位置,卻又在它附近來回踱步,怕被人發現。過了許久,終於鼓起勇氣,怱怱拿起紙盒走到櫃檯前,低著頭,付了錢,便箭步離開。昨天晚上,待家人都睡著了,我拿著買來的驗孕紙,像小偷似的悄悄蹓進浴室。我沒有想過有用得著這試紙的一天,潛意識拒絕它,所以沒有看清楚指示,誤把尿液滴在顯示結果的視窗上,試驗失敗。經期已經比原定時間遲來兩星期了,我給了自己心理準備,只盼望還有逃脫的隙縫。

今天,在課堂上看到磞磞亂跳的反斗王,不但沒有平日的焦躁,還特意撫弄他們的秀髮,很順滑、柔軟、細嫩,是屬於孩童特有的髮質,是從來沒有過的親密感。下班後,怱怱跑到藥房,吞吞吐吐的向售貨員要過驗孕紙,便跑到附近一個商場的洗手間裡,縱然裡面的裝潢燈火通明,於我,依然是調子灰黑、陰暗的廁格。

親手從包裝紙盒內把拿它出來,就如面臨判決,是殘忍不過的事;但是,不可再讓昨晚發生的蠢事再重演,於是小心翼翼地把尿液滴在試紙頭端用來測試的部分。腦袋一片空白、步履有點不穩。試紙有兩格視窗,若然是懷孕的話,兩格視窗會同時呈粉紅色;若然不,就只會有一格視窗顯示粉紅色,另一格則維持原來的灰白色。初時,左邊的一格很明顯呈現那粉紅的狀態,然而,右邊呢?沒有!沒有!沒有!我真的逃過大難嗎?正當我歇斯底里地懷著這個冀望時,右邊的一格慢慢呈現微弱的、模糊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雙眼有250度散光,微弱的和模糊的東西,都可能是因為神經磞緊而導致的錯覺,可是,當右邊的粉紅愈來愈迫近眉睫時,它突然長了一張嘴巴,嚴詞地宣告------那粉紅的刺眼!

廁格內封閉缺氧,我立刻走到大街上。然而,人呢?跑到哪裡去了?是我隱形了,他們看不見我?還是天上的烏雲,把我重重地壓在地底下?肚皮裡頃刻的沉重,把我的腳步拖得很慢很慢。人的叫囂那麼不真實、汽車風駛那麼不真實,唯有嬰孩的叫喊聲,在我腦子裡、血管裡橫衝直撞,直至,它噴射出一地的血漿!

我所感視的世界,頓變成血紅,紅色的暴力,覆蓋著四周的景物。生是為何?死又為何?為何生死哀樂,人從無輕易掌握的能力?走進地鐵站,就連廣告牌都為我助威吶喊,走不過十步,經已有兩塊推銷嬰兒奶粉的廣告。身上剩下二十元,剛夠乘公車回家,銀行存摺餘額為港幣531.05的我,決定跟奶粉商來個殊死抗爭,我不會花分文來買奶粉!這於是助長了我毀滅的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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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7/2006

亞Rain和車太鉉不見了?!(二)




7月9日 (星期日) 第二天


我帶來的定型膠和噴霧已經不管用,在農村,要這些東西幹嘛?

昨晚的開幕典禮在我們進行工作坊的劇場舉行,隆重程度讓人有點受寵若驚。首先,在舞台後方的中央放置了祭壇,祭壇上面有一個盛滿南韓特產米酒的水壺、一個盛酒的湯碗、一卷紙等東西,祭壇上方掛著我們工作坊的一幅海報。

主持人分別邀請南韓民眾戲劇會主席、日本劇場導演櫻井大造、香港亞洲民眾戲劇節協會成員莫昭如、農村代表等人發表講話後,一眾參加者走到祭壇前面。然後一南韓代表先行到最前,跪下,打開桌上的書卷,然後朗讀。聽說,內容是關於祈求土地保佑一切得以順利進行。宣讀完畢,參加者以語言區分,分批上前,排成一行或兩行直線,先躹躬、再跪地、扣拜、站起來,重覆這個程序兩次;然後選一人作代表,從站在祭壇右方的男子手中接過米酒來喝。直至每個地區的參加者完成上述的儀式,各人就坐。接著,是韓國傳統舞藝和鼓樂演出助興。

儀式完畢後,大伙兒移師到另一幢房子的廚房開派對。這個可以容納二、三十人的廚房,除了是用餐和派對外,也是我最愛流連的地方,一邊看書、寫東西,一邊看著別人預備餸菜燒飯,確是賞心樂事。

要特別一提我當晚認識的一個人------櫻井大造,其他人都稱他為「大造」。大造為人沉默,受到很多人的尊重,尤其看過他的演出和跟他合作過的人。他在開幕致詞時,第一句就說:日本已經消失了,南韓的地位和發展將愈來愈重要。又說:南韓人說自己是「南韓人」的時候,於我是有很深沉的意義。他跟其他致詞的人不同的是,他沒有客套的說話,擘頭一句就道出自己的見解,令我對他留下特別的印象。


相關文章:台灣的逆光烏托邦 (櫻井大造/文)

昨晚,每個人都幾乎逃不出要唱歌助興,全場人大喊"Hong Kong, Hong Kong!" 盛情難卻下,就唱了「帝女花之香夭」,需知道在這些世界性的聚會裡,唱得好與否是其次,滿足別人對異國風情的好奇就惹來掌聲雷動。大造也不例外,雖然他唱的日文歌我句句不明白,但他低沉的聲線和緊皺的眉頭,唱來輕重分明,那應該是一首關於生活苦澀的愛歌。

很多人搶著跟他談天,我也總算找到機會跟他閒聊一會。他現在是日本台灣兩邊走,他的女人是舞蹈家,和孩子在台灣居住,因為要兼顧日本那邊的劇團和生意,所以每年在兩地的時間各一半。他打趣說,他在日本的工作主要是借款,然後匯去台灣辦雜誌和劇團。他在台灣的劇團有8個演員,演員也是雜誌社的職員,雜誌若能賺點錢就可支持劇團的演出。上年起,他開始參與「樂生療養長院」的運動,以戲劇喚起各界對痳瘋病人受壓迫的關注。

大造說他年輕時,白天做「咕哩」(體力勞動的工作),因為要養活五個孩子是不容易的事;夜晚寫劇本,這樣的生活一直至四十歲。

他今天大清早就離開,連跟眾人說再見的機會也沒有,希望將來到台灣看他的劇團演出,對這個人有多一點認識。

亞Rain和車太鉉不見了?!(一)




7月8日 (星期六) 第一天

今早十時多起床,肚子很餓,大概因為昨天坐了三個半小時飛機從香港到達南韓仁川 (Incheon) 國際機場,然後轉乘旅遊巴士去到一個叫大田 (Daejeon) 的地方,兩位南韓朋友,Hayrem和Soik在那兒接過我們後,分別駕駛兩輛汽車,帶我們來到今次舉辦工作坊的農村------Jagyeysulchon (Young-Dong)。

穿過擋風玻璃,外面的霧氣很濃很重,視線不很清晰。坐在我隔壁充當我們司機的Hayrem說,南韓在這六、七月間下了很多雨水,未來幾天更可能刮起颱風,所以今晚霧特別濃重。她說著說著,我眼皮愈掉愈低,想必是經過一重又一重關卡,身子累了不自覺,到達目的地已是凌晨二時許。

浴室是個倘大的地方,有三個花洒和一個巨型洗衣機。由於天色已晚兼又疲憊不堪,我們四個女子二話不說,脫光衣衫,沖涼去。我曾經跟一個要好的同屋女子一起浸「泡泡浴」,跟幾個陌生女人這樣肉帛相見、坦蕩蕩,還是第一趟,起初實在有點腼腆。不過正如同行的亞敏所說,一起洗澡除了令我們更快熟絡之外,感情會更要好。旅程結束後,這可能會是我們最懷念的環節呢!




這藝術村的前身是一所學校,南韓很多農村因為人口流失,很多廢置了的學校現在都被藝術團體進駐作為辦公的地方。這兒有兩幢建築物,中間隔著一片空地和一個廣場。廣場是一個向下凹的舞台,四邊的台階是觀察席。

吃過早飯 (我們承襲農村的生活習慣,早起幹活吃米飯),拿起咖啡杯,到外面的木櫈坐下,正要點起香菸之際,一位南韓朋友說:等等。然後帶我穿越了廣場,在靠近廣場那邊的房屋後面對我說:這才是吸菸的位置。



我坐下來點起一根菸,望著我前面的小屋和它背後的青山綠草,不遠處傳來了簡單清脆的單音結他聲,也不知是誰,俏俏在這大清早就為人送上倍覺怡神的音韻,把我在香港時磞緊的神經也慢慢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