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9/2006

29

人到二十九,免不了回首往事,尤其遇見昔日好友,雖算不上厚職,卻大部分高薪,相比之下,自己真箇相形見絀。究竟,我的朋友們何以能夠在這幾年間,賺到每月三萬多塊?我可是想也沒有想過!我只能得出一個簡略、但相當可信的道理,是:讀書多寡跟薪金是不成正比。如是,想在三十歲前成為中產階級的中流砥柱以及社會棟樑,最好不要多讀書,還是省下那幾年時間,趁年輕力壯搏殺!

最近,在酒吧遇見一班中學同學,其中一位不脫中學時口沫橫飛的個性,整晚吱吱喳喳講過不停。我跟一班舊同學,多年來還是第一次遇見,待酒館打烊也不肯歸去,於是轉移另一處再喝。待大家喝得醉醺醺,才得以進入去掉廢話的話題。席間,這個平日嘻皮笑臉、有一句沒一句的同學,突然收起平日的輕浮,說自己近來正在找工作。原來,自畢業以來他就幹著「sell屎」的工作,以前,以為後生一定要摶,所以一星期工作六天,連本來放假的星期天都要隨時on call,有假期等於沒假期,我不敢對他說出心裡那一句:咁辛苦都唔知為乜?!然後,當他知道我早幾年到過英國讀書,又說:你就好啦,出去見過外面的世界,我都不知幾羨慕!我們這些屋村仔,要養家,讀完書,根本無得諗...摶咗7、8年,突然間覺得崩潰,真係頂唔順所以即刻遲工,宜家諗番,真係唔知做乜好,我今年29歲,叫我搵得嗰萬零蚊真係死得人喇!(那我要死了很久!)我問他一個月要多少錢來維持基本生活。他認真的數著。自己一個人住,交租五、六千元;養車三、四千,一星期有三至四天來酒吧,每次三、四百一定的了(我心中也幫他算一算,去一次酒吧三、四百,一星期大概一千二百,一個月就花上四千八百,還有食呀,其他雜費,交家用,難怪他的答案是:起碼兩皮啦!如果比我再揀一次,我一定唔揀科大揀HKU,出嚟做野就知道個名好重要!

我們年輕,卻營營役役,有時真不知所謂何事。

當然,這舊同學的說話也不無道理。在香港,當一個男人很不容易,不只外人,就連你老豆老母都會用你的職業來衡量你,每月得嗰一萬幾千,仔,你叫我點向親朋戚友交代呀!就算你女友肯跟你捱,覺得結婚唔一定要供樓,租屋住都可以既時候,你又會對佢有愧疚;做女的還好一些,甚至可以騙自己,等將來嫁個有情(錢)郎那就一了百了。

但是想真了,我們都只是重覆上一代遇過的厄運,年少時我們以為不會再走他們的老路,以為會開一片新天新地,到頭來,時間無情地悄悄溜走,到覺醒的時候,對上還被「老屎忽」騎著前路難行,後面又有比你更年輕力壯、比你更肯摶肯捱的正迎頭趕上,於是我們唯有找一點感情寄託,好讓有個人在你身邊安撫一下,也懶理年少時對愛情的執著,愛情,還是實際一點好!

當身邊的朋友都把這個說成似層層的時候,你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問題。你沒有高薪、不是做到senior的位置、平均一年轉一次工、沒有經濟能力可靠的伴侶,你就成為他們眼中那些「無腳的雀仔」這似是讚賞、實質說你幾廿歲仲學人發夢、渾渾噩噩的意思!

但我不是這樣的!在我的黃金十年,我努力的思考我應該怎樣作為一個人。作為一個人,我有很多慾望、輕狂;我嘗試擺脫禁忌、擺脫固有思想加諸於我身上的壓力;我在愛情上努力的去了解每一個我遇到的人;我試著、學著在情感上要獨立的同時也要保留一點點女人的嬌態;我找出自己的弱點,知道自己是個不夠用心聆聽別人、做事不夠專心、不肯付出多一點的人,我嘗試作出改變;我嘗試找著自己會為此而全力而赴的事情賣力。人生於我,無論世界再怎麼壞,我也希望感受人與人之間,無論情感上或身體上的暖和!步入三十,我不再輕但想再狂一點,把我所積累的世界觀凝聚成生活的力量,把我所想的,走出來吧!!

10/21/2006

阻力兵團

再次遇上在韓國參加工作坊時的導師之一 Dan Baron Cohen,還有專程由廣州來港參加 Dan的工作坊,也是在韓國期間認識的 Kitty,當然少不了一起去韓國的香港朋友莫昭如、阿敏和丸仔,那種感覺就如 Dan所說的,當你每次跟朋友道別時必會說 See you next time,當這個下一次竟然實現了,而熟悉的人兒就站在你的面前時,那種感覺實在很不可思議。

尤其是今日上午,當 Dan 在其中一個活動播放音樂時,那首樂曲正是我們在韓國演出時結尾的音樂,那種親切感說來令人帶點激動,只是由於活動正在進行中,不好打擾自己跟其他參加者的情緒,只好把情懷暫時壓下去。韓國是一個受儒家影響深遠的地方,由是,我未能忘掉跟韓國朋友,因著彼此的文化差異所引起的衝突,但正因為這個原因,更令我懷念那一個月,來自不同地方和領域的人,出盡九牛二虎之力,為的就是希望透過戲劇而瞭解彼此多一些。

話說回來今天的工作坊,其中一個環節是三個人一組。

第一部分:成員各自想出一個在現階段對你造成最大障礙或引起你最大反抗的人的形象。我腦海裡不期然泛起了 C主任的影子。我請一位演員坐在一張椅子上,雙手叉腰,左腳放在右大腿上,頭顱輕微仰高,面泛得意的微笑。然後,Dan 請設計這形象的人加入這畫面並設計跟這畫面的關係。我站在這個雕塑的後面,雙手放在雕塑的肩膀上,並舉起右腳有想跨過這肩膀的勢態。

第二部分:成員各自想出一個造成你內心障礙或阻力的形象。我把兩張椅子並排放在一起,請一位演員兩腿各站在一張椅子上。雙手展開平放在肩膀的水平線上。頭顱仰高,視線向下望。當要加入這畫面時,我把自己放置於跟這雕像距離較遠的左方,雙腳蹲在地上,形成兩者高低強大的差距,雙手插在頭髮之中,樣子困惑。

我在第一部分,從一個鮮明的人物起,到了第二部分內心的阻力時,發現我所對抗的並不是一個特定的人物,它是一個階層,這是一個階層跟另一個階層的抗爭。不同的是,今次我選擇面對而不是背著或嘗試推翻這雕塑。

我記得炳叔叔跟我說過,當我們現階段沒有能力推翻資本主義的時候,我們應該進入並了解它。我現在表面平安無事的在學校裡工作,就已經加入了體制並成為共犯。作為共犯當然也有階級之分,問題是:我們在體制當中,怎樣解拆並對抗那些層壓式的壓迫,而令事件至少有些微的變化?

例如在學校裡 (學校當然不是唯一的例子),中層的主任們很喜歡當上層人士跟老師之間溝通的橋樑,但他們總是在有意無意間,把事實加多一點或說漏一些。這個時候,老師若不厭其煩的話,大可因無知然後直接聯絡上層人士,這就可能會發現,主任們或許在表達能力上出了一時的差池,大家當面就相關事情討論一下,或許能把內心的疑團解開。

舉一個我個人的經驗。這個學期初,有一天 C主任走來跟我和我的拍擋說,嗱,我知你們今年的課擔比往年重了很多,但據我的理解,文件方面你們都要跟往年一樣要全面負責。我回應他,噢,是嗎?這個我倒沒有聽說過,你是從哪兒得知這消息的?上頭的意思應該是這樣,他有點遲疑。橫豎我們都不清楚,不如我們一起問一問校長,好讓大家在開課前都清楚一點,我建議。

當然,要找大佬出面,事先要明白形勢,學校是一個很喜歡亂用文明掛帥的地方,所以我們要事先知道那一定是他的工作範圍,而他只是用權力來推卸責任時,我們才可行這一步。事情的結果是:校長說,C主任,關於周年計劃書及報告,我想,當然是由你這個部門的負責人撰寫喇。這個小小的總結如可解答 C主任對自己工作範圍的疑團,花了30分鐘的會議都算有一丁點兒的價值。

10/05/2006

學校怪誕城

我工作的學校是一所名校,尤其是上學年,簡直得到媒體的恩寵,隔天便報導有關校長、主任們的花邊新聞,又或是校董會的混亂鬥爭,有時更"闖校"作深入報導。終於,在一片腥風血雨之下,前校長被踢了出局,換了一個四十開外的女校長。

自從換了新校長,有老師說對我說,以前這裡是一個天堂,現在這兒......,我立即對準口形答,現在這兒像極監獄吧,他點頭稱是。

說這話的老師可不是懶蟲,他任教數學和音樂科,最遲下班的,他是其中一位;最受學生愛戴的,他也入選五強。有一次他走遍校園,問眾人有沒有不要的綠色紙,原來他在課堂上把綠色的紙張摺皺當成生菜,拋來拋去讓小一學生認識數字。他說:現在這兒甚麼也是規矩。

例子一:早會時,主任們跟學生們說:你們不准說話、不准笑!站在我隔壁的老師跟我說:那我唯有哭好了。

例子二:有一次,放學的時候,有一位女生跟我說再見,誰知轉過臉便被一位主任罰企,原因是她張開口說話,不專心放學。

例子三:午飯時,學生不准說話、不准離開坐位,只管吃飯。

例子四:不用當值的老師,午飯時不能外出用膳,原因是:這裡是學校。

例子五:所有老師 (除了那個外籍老師) 準會被安排到其中一個班房看管學生吃午飯,於是便有兩至三位老師在同一個班房內你眼望我眼,而主任給的原因是:總之有需要。

發生在校園裡的怪誕事總是一籮籮,而製造這些大笑話的人,總是那些做了幾廿年都不鬆化的人。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我校大部分都是來自南亞的學生,他們每次被人責罵時,都會顯出一頭霧水,又笑笑口的樣子,我想,這大底因為當大人們以跟本地學生說廣東話的速度來責備他們時,學生可能以為老師在唱歌!終於,在一次校務會議時,有一位老師說,我們這兒不是監獄,連吃飯也不准說話,我立即點頭附和,這以後才放寬了。

同事間也有很多荒誕事。例如,由今年開始,負責我們這個照顧學習差異的部門的 C 主任 (在這以前,我和我的另一個小薯拍擋在沒有人理會的情況下,擔起了整個部門的運作),他的辦事能力幾近零,這令我好像老母親一樣,得時時提醒這個不肖兒,怎樣從正當的途徑及常理去處理問題。而這個主任,竟然膽敢在校長面前,表白了擔當這個組長的角色的困難在於,他的腦袋停頓了頗長的一段時間,現在要重新運作,實在是有點困難。虧他說得出口!我多想跟他說:把你的薪酬跟我的調換後,你才有資格說這番話!

這些年,我抱持著做卧底的心態在學校工作,盼於不久的將來,以較鎮靜和持平的態度,描繪出香港教育制度由始至終都是一個大笑話的真況。

9/24/2006

一個人

20歲的時候,我認為一個人的價值在於,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很喜歡很喜歡自己,而自己又很喜歡很喜歡他/她的人,那麼,就算外面槍林彈雨,只要有這個人,我就在。

當時,確曾有這麼一個人存在,所以我以為自己已經得到生命裡最重要的東西,世界是那麼完美又飽滿。兩三年後,我發現這個很喜歡很喜歡我的人,就是因為太喜歡了,所以他把喜歡當成目的,除了喜歡以外,他對我原來不怎麼認識,就在我們的關係面臨全面瓦解之前,每當看著他昏睡時的樣子,我以掌心輕輕撫摸並緊緊記下他背脊的形態時,我是多麼感覺到,兩副身軀之相近,心靈互通之遠,那陌生感所帶來的孤獨跟沮喪,還有悲涼,我最後給他的一句話是:我不是你的puppy呀,乖就有骨頭!

他也不甘示弱,說:你變了!你很了解我,可我一點也不知道你在想甚麼!

好一句「你很了解我,可我一點也不知道你在想甚麼!」有人很了解自己,原應是值得高興之事;自己不明所以然的事,更可藉此激發好奇心,為之多加探究,但我們的故事,就在此處怱怱擱筆。說出來的愛是多麼具誘惑力,它竟然曾經讓我以此作為人生的中心,但它也讓我體會到,當這美麗的糖衣融化掉或被意外識穿以後,人應該對此所謂美麗的東西有所戒心。

他需要的,是一雙連體嬰;我追求的,是兩枚燦爛的煙花,在那火光之處,爆發著互相撞擊卻又幽微緊扣的圖案。

近來,我又在想著一個人的事。有一天正當大雨滂沱,起初我像其他路人一樣,覺著大雨阻礙了正常的生活歷程,行人紛紛閃避之際,我突然想,我很趕時間麼?有約會麼?都不是。下雨只不過是其中一個自然現象,為何我要討厭它呢?於是,我立刻放下急速的腳步,嘗試讓毛孔敞開並感覺拍打在手臂上的雨水給我的清涼,穿著涼鞋時腳板跟地面接觸的親和,還有濕透的雙腳踢著雨水的輕佻,那個大雨天,我有很久沒有過的曼妙,它把我帶回孩提時的淘氣。

一個人的時候特別敏感,尤其是方向感。下一站到底要轉左、轉右、向前還是向後走呢?這樣的問題會讓我待在彌敦道油麻地一帶,大概十多二十分鐘也想不出結果來,於是我只好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就只顧一直走而沒有目的地。不知怎的就來到旺角。旺角有很多人,看上去都是一群群,他們好像有很多共通的話題,說不盡的話,年輕的愛侶又相當痴纏,左手搭膊頭右手搭屁股,總之用盡一切能因為身體接觸而帶來亢奮的配搭,縱然並不一定搭配。在旺角,我不能放慢腳步,我一個人走在旺角的街道上,很像是外省人,被砌割開來的多餘物。

原來我是多麼害怕一個人,我只是在被人簇擁之下,才自以為不害怕孤獨。我像小孩由學爬至一歪一歪站起來再到跌跌撞撞走起幾步路來,我學著怎樣一個人生活。一個人的時候,有很多事情要計劃,例如沒有人約會的日子我怎樣打發時間?我怎樣找一些自己真正感興趣的事來做?

9/07/2006

在首爾遇上李英愛




站在首爾Pacific Plaza大酒店門前,正等候借用酒店廁所的朋友,一輛的士在我前面停下。車門打開,年約四十歲的一位女士,穿着緊身的黑色絲質背心,下半身一襲向外散開的白色尼龍半截裙,踢着一雙鑲有珠片的丁字踭高跟涼鞋從車廂裡優雅地走出來。她頭顱仰高,視線向下打量了我一下,看我踏着「人字拖」、披着雨衣,濕漉漉像隻「落湯鷄」似的。她盯了我一下便昂首闊步,走進酒店大堂去。頃刻,還以為自己身處香港;稍稍定神,才意會到:剛才那種眼神,是城市人的標記。這之前,我剛和其他來自不同國家的朋友參加反FTA(Free Trade Agreement)示威,聽說當日的遊行人數達十多萬,但這十多萬人在這些紳士淑女眼中,算得上甚麼?

7月12日上午,我們還身處距離首爾三個多小時車程的農村Young-Dong,下午的工作坊正要開始,分別來自香港、台灣和南韓的導師,神色嚴肅的跟我們滙報了正在首爾進行的一場為期五天的示威,抗議南韓政府跟美國簽訂「自由貿易」協議。此正是七個束亞城市廿多位參加者此行的關注,全球化與新自由主義底下的民眾生活,經一輪商討,決定取消原定的「受壓迫者劇場」工作坊,匆匆收拾行裝,往首爾進發。

車子駛近首爾,我仰頭一看,在我們右邊的草坪上,豎有一塊大型廣告牌,是李英愛的化妝品廣告,原來我們已經遠離生活了一週的農村,進入了城市的軌跡。

示威的一個環節,乃連續100小時的馬拉松街頭演出。我們的南韓朋友一共五人也有參演。演出開始,一個穿著白色襯衣的演員,站在後排中央的位置,手裡捧著四個發泡膠飯盒,其餘四位穿著雨衣的人站在前排,各自做著機械式的勞動動作。每隔一陣子,男子口裡就會發出叮噹叮噹的聲響,其餘四人逐一從他手裡要過飯盒,狼傖地吃過飯後,男子就會宣佈一個消息,聽過消息後,其中一人就顯得心灰意冷繼而憤然離去。每一次叮噹聲響起,工人們吃過飯後,都相繼有一人離場,其餘的繼續工作,速度則不斷加快,直至最後一個都支持不住為止。

演出場地是一幢銀行大廈對開的一片空地。有趣的是,當晚,動輒有數百名警察不停在這附近穿插,時而坐在空地上(即演出場地的後面)不知等候甚麼命令,時而列隊步操。待久了,有些警員還看似甚有興趣的觀看我們的表演呢!

7月的南韓,軍警的神經都崩緊似的,此行另一天,我們往探訪平澤市(Pyongtaek)的農民,平澤市乃駐韓美軍基地所在,位於首爾南面約一小時車程。這一百年來,由於日軍、美軍的部署,當地居民不斷被迫向海邊一再遷移、更有自行填海以求安身之所。近日美軍準備擴充基地範圍,目的是對應一海之隔的上海,防堵中國。該基地周圍更設置路障水管及導電管以防範有人進行激烈抗議,南韓政府與美軍協議於2008年將龍山(Yongsan)美軍基地全盤搬到平澤市,政府亦有權以強制收地法令(Eminent Domain)隨時收回土地而無須賠償,故當地居民的反抗愈演愈烈,據說,在1979年有500個家庭在此處居住,現今剩下的400多個家庭,壯年已過,卻還在跟政府、和命運進行抗爭。

探訪當日,本打算由當地社運人士及藝術家安排我們探訪基地附近的居民,誰知當巴士駛至一路口時被警察截停,擾攘一輪才知道該處日內將有大型示威抗議,警察見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又是外國人,生怕我們加入示威隊伍「生事」,於是立即通知長官,而地區長官更通報首爾的警察總部,隨即派遣為數過百人的隊伍來阻截我們。

想進入平澤市不得要領,我們便按原定計劃,開車到首爾探訪當地貧民區Poidong------ Poidong設有一個類似物資與行動中心的「總部」,一共三層的自建樓房,地下是擺放物件,也可用來當作舞台,今次我們的獨腳戲就是在地下演出;二樓是資訊中心,內有電腦上網,煮食用品一應俱全,我們就是在這兒用餐和進行交流。乍看來根本意識不到外面就是垃圾堆填區。我們甫抵達,就跟當地的貧民主席會面。她說,Poidong的居民自70年代期間被政府遷移此處後,一直過着「原地流放」的生活。他們沒有土地也沒有身份証,連自來水和電力供應也沒有,亦不能申請遷往公共房屋,只能在垃圾堆靠拾荒為生,長期飽受各種歧視,總體上從沒有一個Poidong居民能夠離開,自力謀生。主席還說道,上屆奧運和亞運期間,政府更勒令居民只可在Poidong的範圍內活動,不可外出。此後政府更宣佈要追討他們幾十年來居留此地而「欠下」的所謂債項。流徙者於歷史上了無位置的悲哀,可見一斑!我們這群國際旅行人一時無語應對,只能以一句「cum sum mi da 」(多謝哂)概括了內心複雜的情感。

來自南韓、日本、台灣、北京、上海、廣州及香港等地的戲場工作者,背景不一,因為「東亞民眾劇場網絡」(EAPTN)舉辦的「戲劇工作者工作坊」計劃,集合在南韓,參加為期三週的戲劇工作坊;由來自菲律賓、台灣、美國、巴西、威爾斯等地的導師,傳授不同形式的劇場訓練;除了演出自己的獨腳戲,我們更攜手創作一個關於全球化影響下的民眾生活的作品巡迴演出。

期間,我們共同生活、輪流負責燒菜煮飯、洗廁所等工作;由於日程緊密,不是體力勞動,就是上工作坊、排戲、演出、開會、分享、外出探訪。由是,各人都顧不及整理儀容;除了看著滿身被蚊叮蟲咬的疤痕時,想到回港後一段時間不能穿短裙、短褲而有點兒難過之外,在農村生活,卻讓人有種「淨化」。在城市住得久了,每天出門前都要整粧待發,也很久未看過自己的真面目了。

工作坊初期,由於語言不通,「鷄同鴨講」。當時心想:「弊,這個月怎捱下去?」經過一個月的集體生活,深深體會,人與人的溝通,從來都是一件很費力氣的事。例如南韓人很著重團結,口中常常強調Solidarity (團結),讓成長於香港,「個人主義」意識較重的人莫衷一是,我們認為個人的情感、問題理應被正視的同時,南韓人在工作坊,又或見於去年香港反WTO示威時的機動性與組織性,又往往令事情有進一步的推進;這兩者之間的取捨,或許就是我們互相揣摩、討論的重點。行程中,我們花了很大精力在以畫圖、肢體語言及翻譯的溝通工作上;在面對文化差異所做成的爭論時,我們會感到氣結、七孔生烟;但過程中,卻感受到每個地方的人,都付出了最大的耐性,我們是那麼渴望,並且努力地溝通。

8/31/2006

美好時光

一切關於韓國的事宜暫告一段落,回家休息,始發現凌亂不堪,於是來個大清洗。翻天覆地的結果,給我找到一篇時為2001年寫下的小文,多年後再讀,抨然發現成長的疼痛,卻又堅韌窩心。

* * *

我拿起一把小刀,在近心房處割了十字形兩刀,血液隨即沿著肚皮的細紋流下。穿過胸骨,把心房拿出來,可是血液的潤滑,心房從我掌心間溜掉,在著地前的一刻,它變成玻璃質料,跌個粉碎。

行屍走肉,負載著殘缺的身體,天空原來不是那麼高,不是那麼大,而是黑漆漆的。鳥兒的叫聲、汽車急促行走,輪胎和地面磨擦的聲響、主婦燒菜的油煙、嬰兒的哭聲不盡真實。到底,真實是不是過份真實?人在其中,為何那麼空洞、倦怠和不可捉及?

我在連鎖式雜貨店的貨架前找來找去,終於鎖定了目標的位置,卻又在它附近來回踱步,怕被人發現。過了許久,終於鼓起勇氣,怱怱拿起紙盒走到櫃檯前,低著頭,付了錢,便箭步離開。昨天晚上,待家人都睡著了,我拿著買來的驗孕紙,像小偷似的悄悄蹓進浴室。我沒有想過有用得著這試紙的一天,潛意識拒絕它,所以沒有看清楚指示,誤把尿液滴在顯示結果的視窗上,試驗失敗。經期已經比原定時間遲來兩星期了,我給了自己心理準備,只盼望還有逃脫的隙縫。

今天,在課堂上看到磞磞亂跳的反斗王,不但沒有平日的焦躁,還特意撫弄他們的秀髮,很順滑、柔軟、細嫩,是屬於孩童特有的髮質,是從來沒有過的親密感。下班後,怱怱跑到藥房,吞吞吐吐的向售貨員要過驗孕紙,便跑到附近一個商場的洗手間裡,縱然裡面的裝潢燈火通明,於我,依然是調子灰黑、陰暗的廁格。

親手從包裝紙盒內把拿它出來,就如面臨判決,是殘忍不過的事;但是,不可再讓昨晚發生的蠢事再重演,於是小心翼翼地把尿液滴在試紙頭端用來測試的部分。腦袋一片空白、步履有點不穩。試紙有兩格視窗,若然是懷孕的話,兩格視窗會同時呈粉紅色;若然不,就只會有一格視窗顯示粉紅色,另一格則維持原來的灰白色。初時,左邊的一格很明顯呈現那粉紅的狀態,然而,右邊呢?沒有!沒有!沒有!我真的逃過大難嗎?正當我歇斯底里地懷著這個冀望時,右邊的一格慢慢呈現微弱的、模糊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雙眼有250度散光,微弱的和模糊的東西,都可能是因為神經磞緊而導致的錯覺,可是,當右邊的粉紅愈來愈迫近眉睫時,它突然長了一張嘴巴,嚴詞地宣告------那粉紅的刺眼!

廁格內封閉缺氧,我立刻走到大街上。然而,人呢?跑到哪裡去了?是我隱形了,他們看不見我?還是天上的烏雲,把我重重地壓在地底下?肚皮裡頃刻的沉重,把我的腳步拖得很慢很慢。人的叫囂那麼不真實、汽車風駛那麼不真實,唯有嬰孩的叫喊聲,在我腦子裡、血管裡橫衝直撞,直至,它噴射出一地的血漿!

我所感視的世界,頓變成血紅,紅色的暴力,覆蓋著四周的景物。生是為何?死又為何?為何生死哀樂,人從無輕易掌握的能力?走進地鐵站,就連廣告牌都為我助威吶喊,走不過十步,經已有兩塊推銷嬰兒奶粉的廣告。身上剩下二十元,剛夠乘公車回家,銀行存摺餘額為港幣531.05的我,決定跟奶粉商來個殊死抗爭,我不會花分文來買奶粉!這於是助長了我毀滅的動機。

* * *

8/17/2006

亞Rain和車太鉉不見了?!(二)




7月9日 (星期日) 第二天


我帶來的定型膠和噴霧已經不管用,在農村,要這些東西幹嘛?

昨晚的開幕典禮在我們進行工作坊的劇場舉行,隆重程度讓人有點受寵若驚。首先,在舞台後方的中央放置了祭壇,祭壇上面有一個盛滿南韓特產米酒的水壺、一個盛酒的湯碗、一卷紙等東西,祭壇上方掛著我們工作坊的一幅海報。

主持人分別邀請南韓民眾戲劇會主席、日本劇場導演櫻井大造、香港亞洲民眾戲劇節協會成員莫昭如、農村代表等人發表講話後,一眾參加者走到祭壇前面。然後一南韓代表先行到最前,跪下,打開桌上的書卷,然後朗讀。聽說,內容是關於祈求土地保佑一切得以順利進行。宣讀完畢,參加者以語言區分,分批上前,排成一行或兩行直線,先躹躬、再跪地、扣拜、站起來,重覆這個程序兩次;然後選一人作代表,從站在祭壇右方的男子手中接過米酒來喝。直至每個地區的參加者完成上述的儀式,各人就坐。接著,是韓國傳統舞藝和鼓樂演出助興。

儀式完畢後,大伙兒移師到另一幢房子的廚房開派對。這個可以容納二、三十人的廚房,除了是用餐和派對外,也是我最愛流連的地方,一邊看書、寫東西,一邊看著別人預備餸菜燒飯,確是賞心樂事。

要特別一提我當晚認識的一個人------櫻井大造,其他人都稱他為「大造」。大造為人沉默,受到很多人的尊重,尤其看過他的演出和跟他合作過的人。他在開幕致詞時,第一句就說:日本已經消失了,南韓的地位和發展將愈來愈重要。又說:南韓人說自己是「南韓人」的時候,於我是有很深沉的意義。他跟其他致詞的人不同的是,他沒有客套的說話,擘頭一句就道出自己的見解,令我對他留下特別的印象。


相關文章:台灣的逆光烏托邦 (櫻井大造/文)

昨晚,每個人都幾乎逃不出要唱歌助興,全場人大喊"Hong Kong, Hong Kong!" 盛情難卻下,就唱了「帝女花之香夭」,需知道在這些世界性的聚會裡,唱得好與否是其次,滿足別人對異國風情的好奇就惹來掌聲雷動。大造也不例外,雖然他唱的日文歌我句句不明白,但他低沉的聲線和緊皺的眉頭,唱來輕重分明,那應該是一首關於生活苦澀的愛歌。

很多人搶著跟他談天,我也總算找到機會跟他閒聊一會。他現在是日本台灣兩邊走,他的女人是舞蹈家,和孩子在台灣居住,因為要兼顧日本那邊的劇團和生意,所以每年在兩地的時間各一半。他打趣說,他在日本的工作主要是借款,然後匯去台灣辦雜誌和劇團。他在台灣的劇團有8個演員,演員也是雜誌社的職員,雜誌若能賺點錢就可支持劇團的演出。上年起,他開始參與「樂生療養長院」的運動,以戲劇喚起各界對痳瘋病人受壓迫的關注。

大造說他年輕時,白天做「咕哩」(體力勞動的工作),因為要養活五個孩子是不容易的事;夜晚寫劇本,這樣的生活一直至四十歲。

他今天大清早就離開,連跟眾人說再見的機會也沒有,希望將來到台灣看他的劇團演出,對這個人有多一點認識。

亞Rain和車太鉉不見了?!(一)




7月8日 (星期六) 第一天

今早十時多起床,肚子很餓,大概因為昨天坐了三個半小時飛機從香港到達南韓仁川 (Incheon) 國際機場,然後轉乘旅遊巴士去到一個叫大田 (Daejeon) 的地方,兩位南韓朋友,Hayrem和Soik在那兒接過我們後,分別駕駛兩輛汽車,帶我們來到今次舉辦工作坊的農村------Jagyeysulchon (Young-Dong)。

穿過擋風玻璃,外面的霧氣很濃很重,視線不很清晰。坐在我隔壁充當我們司機的Hayrem說,南韓在這六、七月間下了很多雨水,未來幾天更可能刮起颱風,所以今晚霧特別濃重。她說著說著,我眼皮愈掉愈低,想必是經過一重又一重關卡,身子累了不自覺,到達目的地已是凌晨二時許。

浴室是個倘大的地方,有三個花洒和一個巨型洗衣機。由於天色已晚兼又疲憊不堪,我們四個女子二話不說,脫光衣衫,沖涼去。我曾經跟一個要好的同屋女子一起浸「泡泡浴」,跟幾個陌生女人這樣肉帛相見、坦蕩蕩,還是第一趟,起初實在有點腼腆。不過正如同行的亞敏所說,一起洗澡除了令我們更快熟絡之外,感情會更要好。旅程結束後,這可能會是我們最懷念的環節呢!




這藝術村的前身是一所學校,南韓很多農村因為人口流失,很多廢置了的學校現在都被藝術團體進駐作為辦公的地方。這兒有兩幢建築物,中間隔著一片空地和一個廣場。廣場是一個向下凹的舞台,四邊的台階是觀察席。

吃過早飯 (我們承襲農村的生活習慣,早起幹活吃米飯),拿起咖啡杯,到外面的木櫈坐下,正要點起香菸之際,一位南韓朋友說:等等。然後帶我穿越了廣場,在靠近廣場那邊的房屋後面對我說:這才是吸菸的位置。



我坐下來點起一根菸,望著我前面的小屋和它背後的青山綠草,不遠處傳來了簡單清脆的單音結他聲,也不知是誰,俏俏在這大清早就為人送上倍覺怡神的音韻,把我在香港時磞緊的神經也慢慢消退。

6/24/2006

年輕的我們應仆直(一)

為甚麼我會想講一個發生在火車上關於一個女子的故事?

那是我每一天都遇見的圖像,那是我城的悲情故事。

試問有甚麼景象能比得上,同時間看見那麼多青春、俏麗、教人嫉妒的年輕的軀體,正當他們理應享受著輕率或跳脫的戀愛而為他們帶來七情上面的癲狂;又或為著那些可笑的大人們認為是吃飽無屎屙的不知所謂的理想而折騰的時候;我所目睹的,是我城的可人兒,每天為著他們心裡怒罵「仆你個臭街,我屌你老母」的工作而呆若木雞、目光呆滯;或一頭鑽進 MP3,浸沉在那些極力鼓動「哀怨文化」的流行曲裡作繭自縛;或拿著手機狂 send SMS;或為著已經無懈可擊的儀容而畫蛇添足...就這樣,車廂凝聚了幾近爆破車廂的沉悶。

我們坐在一卡載滿了豬屍、或奄奄一息的豬豬的貨櫃車廂上,被運往刑場去。

我悲。

真的,我常有為著這壯烈的圖像而放聲大哭的情懷。但是,我沒有勇氣在眾人面前嚎哭,因為別人會認為這是神經病;到底,我是那麼介意別人的目光;到底,我們都是在同一條腸鑽出來;

我,是共犯。

我們那麼年輕,我們又那麼可憐...

這陣子,每當看見這圖像,心底不知就裡,湧上來久久未能平伏的哀傷。可能在某程度上,我也不知不覺忘記了年輕時那彌足珍貴的熱情。我懷想起,年輕時候的我所作過的夢、對自己許下過的諾言。

18歲,我的生日願望是:我希望我的人生「有幾仆街就幾仆街」。因為,如果人生只有正面,人人只有向上,只有一個面向,豈不會悶得發瘋,那我死了也罷。於是,我盼望也能經歷最荒唐、最墮落、最不堪入目的事,那我這一生也不算白過。我把每樣我所未遇過的事都全情投入,因為我相信,不經歷過,到底是不會明白自己在危急關頭時所作的決定,也永遠不會體會到在慾望裡斡旋的彊界會有多遼闊;而這於我來說,就是人生最值得為此而活的事:你去把你所嚮往的人生變成事實,而你就大踏步,走進去,看看它究竟是乜東東;反正錯了,好好反省,但我有的是命呀,死不了再來過,試完再試;否則,永遠只在最安全的山頭說三道四的人,也真夠厚顏無恥。

選擇了豁出去,當然要明白吃得鹹魚就要抵得渴的道理;即是,你將必迎接失敗、迎接被拒絕、迎接被拋棄、面對咱家的怯懦;這也是無可避免的命運,因為你選擇用你的命作押注,你想要獲得在你人生裡最大的快感,或滿足;那你就要接受生命不是你想點就點,輸打嬴要,這樣庵春,未免太愧對自己吧!

P.S.關於慾望與正當性的描述,本人強力推薦英藉印裔作家 Kureishi, Hanif. Intimacy and Other Stories. faber and faber, 2001. 小說亦於2001年,被法國導演 Patrice Chereau 改編並拍成同名電影 Intimacy

6/22/2006

“Ah Fong” – A Story on the Train

- Ah Fong, a salesperson, sets out to work in the morning. Everyday she feels tired so she grasps her last chance to take a rest on her way to work.

- She eyes on the floor without any emotion. Like many who lives in the city, she avoids looking at others in the suffocating train compartment.

- She receives an SMS message from a friend through mobile phone. This may be her only compliment of a day to live in this city. Without hesitation, she replies the message by pressing the buttons swiftly. And, she returns to silence. One minute later, her face moves slightly when she receives her friend’s reply. She replies at once. And, again, she returns to silence.

- As in everyday, she does her make-up on the train. She takes out her dusting powder, eyes liner pencil and lips-stick from a pocket. She starts to do her make up.

- She puts her stuff back to the pocket when the train is approaching her destination. She stands by the door looking at the glass on it. She spends the last seconds on figuring her hair and dress. At last, she leaves when the compartment door opens.

甩得好的底

廿三歲那一年,有一個男人跟我說:妳跟我到紐約去,在那兒生活,我們結婚吧!

我當時確曾被那浪漫的氛圍感動過而即時應承了對方,然後機票準備要預定了,我還是臨時甩底。

我當時在想,嘩,有人開口承諾照顧你的生活起居,又可大大聲聲讓眾人妒忌我的幸福,何樂而不為?與此同時,另一個我又想,這麼平平穩穩的過活當然是爽快得不能再爽快的事,這個男人又是一個老實人,他可以確保我的下半生也不用捱;但是,月有陰睛完缺,人有三衰六旺,我這樣安穩地生活,人就會變得不思進取,我可能從廿三歲開始,腦袋的發育便停頓下來,只顧吃喝玩樂,或變成肥師奶,但一定會變得沒有這個男人不可;而若果,在三十歲那年給我無意發現他有外遇,到時我又沒有甚麼工作經驗,又受不慣老闆的氣,三十歲又被年輕女子比下去,到時真係欲哭而無淚喇!如是者,我撥通了一個長途電話給在異地的他;電話接通了,我像患了口吃似地,說:J,我...還是...不來美國了。

劇情的發展當然是很老土地:不結婚,就分手!

回想起,這些年來雖然也有想過,如果我當時真的下嫁這個男人,就不用像現在這樣愁這愁那。可是,我還是為當年的決定而感到安慰。我曾經跟長輩炳叔叔提過這段往事,他聽後的第一個反應是:因為你夠自私,不過這種自私是個優點。你自私是因為你愛自己,人要懂得愛自己才會懂得對人好。那一刻,我確實來一個狂喜,因為這是第一次有人用別人認為是負面而我一直以來都認為是優點的字眼來讚賞我,而且是出自炳叔叔的口中,更加添了它在我心目中的認受性。

一直以來,我也會想,甚麼叫兩個人在一起?

年輕的時候,你當然曾經試過要求你的伴侶每一天說幾遍 "我愛你"。但我愛你唔可以當飯食,說多了,一講便有想吐的感覺。又有一個朋友說過,跟一個人在一起,是大家不介意在對方面前放屁;又不介意早上起床給對方看見你最不堪入目的衰樣;又可以甚麼事情也拿出來講一通。

那,甚麼是兩個人在一起?

在一起不是要常常像糖漿一樣融化在一起,日子久了,只剩下你跟他或她的世界,那是沉悶和困獸鬥的詛咒。如果只是各自以自己的方式來對待另一半,那只是 "打飛機"式的戀愛,終有一天其中一方會衝口而出:我頂你唔順喇,你收皮啦!

兩個人在一起是相互了解。了解他/她的脾性;他/她的言語;他/她的改變;他/她的生活習慣;他/她的嗜好;他/她的喜惡;他/她的弱點;他/她的病態;他/她的惡習;他/她的墮落......

非常不容易又極具挑戰,你不會無喇喇浪費那麼冗長的時間投放在一個人身上,他/她一定有吸引你目不轉睛的特點。

但這種吸引力不是一個承諾,它不是一成不變,反之它時時刻刻也在變。變,對我來說,是一個超強的優點,不論它變好或變差,讓我們擁抱變動!!

5/16/2006

大不列顛

那年,她獨個兒跑到那個世界舞台,看過不同的令她熱血沸騰、壯志高昂、感動流涕的音樂會。那是2003年3月1日,在Shepherds Bush Empire劇院裡,站在她面前、站在台上的,是Portishead女主音--Beth Gibbons的個人音樂會。那年,Beth Gibbons剛剛推出她個人的最新專輯< out of season>,當中有一首歌,歌詞其中一段如下:

Turning now i see no reason
The voice of love so out of season
I need you now
But you can't see me now
I'm travelling with no destination
Still hanging on to what may be

It's a funny time of year
I can see
There'll be no blossom on the trees
And time spent crying has taken me in this year
Oh it's a funny time of year
There'll be no blossom on the trees

她記得那段時間,收到一個朋友從香港的來電,說另一個朋友患的癌症已到了末期,醫生放棄救治了,剩下來只有三個月的時間。她生平第一次這樣近距離接觸死亡,由於是第一次,她是那麼措手不及。放下電話筒後,她忽地發覺不能一個人待在家,被困在四面圍牆中,她覺得喘不過氣來,猛地穿上大褸,跑到街上去。但是,街上的熱鬧幫不了她,她的感覺是,濃重的霧氣把她跟四處的人兒和事物隔了開來,她快要倒跌在地上,但她知道這兒沒有她的家人、沒有朋友,沒有人會幫助她,她定要用意志支撐著身體。

跑到大大小小的書店,找尋她於文學、哲學、音樂、電影的啟冒;一頭栽進電影院,整個下午在看知名的、不知名的新舊導演的作品;冒昧走進博物館,在一幅又一幅畫作前,讓自家血脈放任地騷動。它們的喃喃細語,是她那時的涼茶。雖然,因為閱歷、視野的局限,她總是似懂非懂地讓每件作品衝擊著她的思緒,先不作還擊,任它們狂攻猛炸,可她還是以為,那是酒神顯靈,讓她一次又一次墮進狂迷、酒醉的境地。



那時,她勇敢而直接地在夜間闖進一個又一個陌生的小鎮,渴望碰到在她微小的國度中,她所不認知、不熟悉、不能預知的人和事件,那是白天將不能遇見的奇遇。她魯莽、草率嗎?是的,身邊的人都在狂吼著,駡她不知世途險惡。但在她的意識裡,這只能是她最微小、最微不足道的反叛和躁動。也怪她太年輕了,不知天高地厚、不識時務......但那是生命中最彌足珍貴的冒險。冒一次險就換來往後年年月月的細味,現在的她能有這樣的勇氣和膽量麼?她不知道。如果時光能倒流,面對著同一個境地,她只知道,她依然會是這樣衝動和莽撞。

在那地,她遇見的那些沒有身份、在社會階級當中最卑賤的人物,也只會在往後的年月裡化身成最傳奇的人物,她和他們的相交也會成為封塵的歷史,被她扭曲、遺忘。他們那些有血有淚的現實生活,從她的口中吐出來,就化作一個又一個被加了鹽加了醋的動人故事。

人是那麼善忘、脆弱、狡黠又可惡。

太輕

每當獨個兒酒醉的時候,那些畫面,那些人兒的幽靈,就在勢不可擋的情態下,讓她悲傷又觸動。

醒過來,生活繼續運轉,那一次又一次的酒醉,其實是她在儲存的能量,讓她迎接下一次酒神的呼喚!

2/09/2006

小詩要走了...

小詩要轉校了,事緣是一次被拐的事件。

那次,小詩放學後,跟她的所謂"契細佬"在一個公園閒逛,有一個陌生客跟他們說要請他們吃東西,於是小詩和"契細佬"就跟這個陌生漢從a地去到b地的一個住宅地方...

詳細的內情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們各自的父母在那天晚上,由於不見子女回家,立即報警求助,他們倆翌日被警方發現並送到醫院檢查。事發後,我聽見有人跟小詩說:你傻架?你今年十二歲了,還不懂得事情的嚴重性,更不懂得照顧你的"契細佬"!小詩的回應是:當然不是啦,我沒有讓那男人碰我"契細佬"的「小鳥」呀!後來,事件交由社署處理,社署人員認為小詩位於c地的家距學校太遠,小詩放學後發生意外的可能性太高,於是要求她轉去另一所在家附近的學校。可是,找了一個月,現在仍未有學校收留小詩;而小詩媽媽則因為明知小詩要轉校,所以新學年已經開始了,也不想小詩浪費乘車的錢回到我們的學校。

就是這樣,小詩要走了。

在我眼中,小詩是一個非常聰敏但麻煩多多的女孩。她很喜歡跟人吵咀,一鬧起來,滿口就是:這是我的權利,我的私隱,你無權話我,無權甚麼甚麼...但她所反駁的事,就是她常常對別人所做的事。有幾次,我也給她氣得七孔生烟,簡直想一巴掌打過去。當然,我最後沒有這樣做,因為計算起來,要是撩起了小詩那把火,我未必是她的對手。

她有一個凡人皆知的弱點--貪吃。無論你是誰,只要你說過要給她一點吃的,那就不得了,她會窮追不捨的記掛著你說過要請她吃東西的諾言,而且有不到黃河心不死的耐力;或者,常常在你耳邊奏著:請...我...吃...甚麼甚麼啦。這彷彿成了她的口頭禪。

我曾經問過小詩,她早餐的時候吃甚麼。她說有時吃麵包,有時不吃。我問她平日在家會吃甚麼,她說沒有甚麼可吃。

為甚麼?

阿媽不肯買。

為甚麼?

阿媽說沒有錢,不買給我吃。但她會在外面買給自己吃。

你怎麼知道?

阿媽自己講。

最近,我因為一件事,跟小詩吵起來。

那天,我正在跟另一個朋友在走廊上閒談。那時小詩正巧跟袁彬因為吵架而在長廊上你追我打,最後他倆就在我和那朋友之間廝殺起來。初時,我還能保持一時的克制,請他們另找別處一決高下,因為我和朋友正談著正經事。可惜他倆離開不過兩秒,便再把戰場移步到我倆的中央,更不慎把我的朋友撞倒。我一時氣憤難下,跟小詩爭論起來。

你有無搞錯?!撞倒別人,連一句對不起也沒有!

是袁彬的錯呀!是他撞我我才會撞倒她呀!

我方才請你們到別處大開殺戒,因為我們正談著一些私事。你們不但沒有理會,還在我們面前大吵大鬧,你知不知道這樣很沒有禮貌呀!

是袁彬的錯呀,他不撩我,我不會這樣!

此時,袁彬嚇得一臉木呆,不敢作聲。

你一點都不尊重我!我聲嘶力竭地說。

此時,只見小詩嘟起小咀,眼珠忽地向右上角最高處望去,一臉不屑不耐煩。這讓我更氣結,失了儀態地說出以下的一番話:

你老是說別人無權對你做甚麼甚麼,又說別人侵犯你的私隱;你所反對的事,你統統的做著。你老是想著自己的感受,那別人的感受呢,你有理會過嗎?!(此時,小詩口裡吐著有形無聲的話語,面貌保持著方才說過的神態。)我知你現在一定覺得我很煩很討厭,不過,你常常在我面前跟袁彬大吵大鬧,我也很厭煩呀!!

長廊因我的聲嘶力竭而寂靜下來,我也因為激動所致,在一輪轟炸式反擊後,疲軟下來;小詩一時無語。

過了大約十五分鐘,小詩開口說話了:可以借我你的飛行棋來玩嗎?

我從何時跟你和好如初?

已經無事啦!

幾時?

剛剛。

下次可不可以照顧一下我的感受呀?

會呀。

我放長雙眼看。

好呀。

就這樣,那次的紛爭總算暫告一段落。本來,那次的爭拗,我以為是我跟小詩建立我們之間的友誼的一個重要的起步點。正所謂不打不相識,有時候友誼是在爭吵中,讓彼此明白對方的立場和感受的好機會。小詩在我眼中,是一個把自己真實的感受埋藏得直深到落腳趾尾的人,她從來不會在我面前,透露半點關於她家裡所發生的事。但我知道,只要那麼多一點點的時間,我們是有可發展的機會的。可是,才剛剛萌芽,小詩便要走了。我知道,每一天、每一件事對小朋友來說,都是嶄新的經驗,到了新的地方,新的環境的刺激,她就有新的人生旅途要面對,我只希望,在新的環境裡,小詩能學習更多跟別人相處時的必殺技!

也或許,我也不該太悲觀。香港地方小,人人有手機,我還是可以隨時給她一個電話,問問她新近的吵架對手是誰,或約她出來請她吃東西,這個應該很容易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