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7/2007

華麗的冒險

今晚,我們通了電話;然後,我聽了陳綺貞華麗的冒險;然後,我想起了我們初相識的時候。

初相識的時候,是在非常混亂的狀態,我跌墮於不能量度的深處;然後,我到國外跑了一趟,為的,是要想想,愛,是甚麼?我沒有那樣偉大,我不過是想,一個人應該怎樣愛自己。

那時,我所想的愛,不因為那個對象愛你,你因為被愛,所以認定那對象很重要、很值得你勇往直前;我想的愛,完全是出於自身,是因為你愛那人、那事、那物,一樣的法則,於是你想盡方法,想要了解;這已經超出了你能獲得的回報,因為愛,從來都不是用得到定額的回報來衡量。

我蔑視那樣的愛。

我聽著華麗的冒險,我為我們今晚的一通電話,犯起了不為意的喜悅。

「常常的路的盡頭是一片滿是星星的夜空
這一趟華麗的冒險沒有真實的你陪我走
長長的時間的旅程充滿太多未知的誘惑
數不清對你承諾過的一切
還有多少沒有實現過

不願放開手 不願讓你走
瘋狂的夢沒有了你
還有什麼用

不願放開手 不願讓你走
不願眼睜睜的看你走出我的生命」


至少,我還能憶起廿三歲時對愛的堅持。

愛,是了解,是探索,不是回報。

原來,無論再怎樣耗盡氣力,這個人,是不會在我的生命裡被剔除。他已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把他在我心中的位置強行抽出,只會帶來生理排斥,酗酒、chain smoking、失眠、無明掉淚,然後,不斷重覆以上動作。

我喝酒,是因為酒精的揮發,讓我把平日為要裝做社會棟樑,所以扮出來、體面的表現,暫時揮去,把我一直嚮往的生命呈現的方式,毫無保留的往我全身毛孔裡去送。一天一天、一點一點,就是為了好好感受、體會,直至一天,我有能力不否定我們走過的日子,那是於我的生命當中,不能推翻,且要好好保存的痕跡。

我為何會這樣想?

因為失去一個人,你是不會死的。你會寂寞、不知所燥、有時不能自己,但你是不會死的。當你知道,自己還有很多可能性的時候,感情的斷落,只代表了你要改變一段時間的習性,迫著你從新起步。當然,我不時覺得,如果可以跟他分享就好了;但人生就是如是多麼不能憶測、黑暗、吊詭;要是你明瞭,這是最原始的特質時,你就不會想推開它;無論在這過程當中,你是多麼難奈、多麼恐懼、多麼脫了原有的節奏,你依然會嚐到,你一直相信並堅持的人生。

我不能推翻我的歷史,我只能好好認識它,然後,再大踏步走出去!

我是多麼愛自己;由是,我會更明白,甚麼是愛。

4/14/2007

拆了樂生 毀了傳承



4月8日(星期日),按著台灣朋友的指引,我和寶寶在西門乘坐635號公車,從台北往新莊亦即樂生療養院的所在地進發,沿途不時看見捷運的工程在進行中。

我關心的是,一班年逾七十的阿公阿嬤為自己的家抗爭,他們有甚麼不同的感受和反應?跟巨大的國家官僚機器對抗,想必是身心疲憊,是甚麼支撐著他們年邁的身軀,卻還抖擻的意志?我懷著這樣的好奇,很想到樂生去。

樂生院依山而建,走過了大約四、五年前才興建的組合屋和行政大樓之後,沿路兩旁大都是由三合院組成的院舍。我們先由台灣朋友雅婷帶路,到伯伯住的鐵皮屋跟 伯伯打個招呼,並把八樓的朋友託我們帶來的DVD在當日播放。下午4時半,阿公阿嬤聚集在一個房子。當天,還有來自日本漢生人權團體代表,森元美代治先生 和跟他一起來的兩位日本大學生、中央研究所的丘延亮老師,丘老師來樂生的次數很頻,參與的很多。放映會上,畫面雖不很清晰、聲量也不夠,而言語上的不通, 寶寶亦臨時充當翻譯,為阿公阿嬤解釋歌詞的意思,也簡單介紹了皇后碼頭及香港重建區一些現況。在每一首歌之後,阿公阿嬤都會拍掌,好像音樂會是現場舉行一 樣。其中一位演出者用嘴巴造出不同怪異的聲音,更令阿公阿嬤看了哈哈笑。放映後,一個阿公說,看到遠在香港的朋友的支持,感到很感動和溫暖。



與此同時,青年樂生聯盟在當天有一整天的訓練,從早上八時半到晚上八時許。他們分成幾個小組,模擬如若樂生被人縱火會有甚麼應變措施;另外,又成立了樂生巡守隊,因為怕有人會在晚上到樂生生事,於是同學們編排好各人的時間,24小時輪流當值。



放映會後,樂生其中一個好客的陳再添伯伯,說要帶我們一行十人到外面吃飯。他為我們點了煮海魚、鹹菜豬肚、通菜炒羊肉、洋蔥炒牛肉、苦瓜排骨湯、鹹蛋炒苦 瓜、特製蝸牛和蝦仁蛋炒飯,每款三碟,使得我們飽餐一頓,結帳時他自掏腰包1600多台幣,我們都訝異又不好意思。丘延亮老師跟森元美代治先生都搶說這樣 不好,應該由我們來付,陳伯伯有你不理。此時,坐在他身邊的樂生青年聯盟的一位朋友說,「我不會再跟他理論的了,以前也試過這樣呀,他就是不肯讓我們付 錢,他就是這樣。」我對陳伯伯的熱情好客真是無話可說。

回樂生的途中,陳伯伯問我的普通話說的那麼好,是從哪裡學?我說,是小時聽鄧麗君和蔡琴的歌學來的,並告訴他我最喜歡蔡琴的一首歌,叫做 “總有一天等到你”。他說真巧,他也很喜歡這首歌,於是我們就一邊走一邊合唱起來……

樂生的舊院舍,每一座都有不同的名字,我們被安排住在“大同舍”的三合院子裡,那房子本來是一個叫許阿姨住的,因為她正在聯合國開大會,所以我們就住在她 的房子。那天晚上,我和寶寶都睡不著,於是到巡守隊的帳篷,跟他們聊聊天。誰知,不遠處就已經看見陳伯伯坐在他的車子上,跟當值的朋友閒談著。台灣這個星 期,天天也在下雨,晚上非常清涼。



「我16歲被帶到樂生,今年73歲。是學校的老師先發現我有問題,然後帶我到醫院檢查。之後,院方就斷定我有癩病(即痲瘋病)。那時,警察駕駛警車,強制性地把我帶到這兒。

那你有沒有反抗?

沒有。我們是有病的,那有反抗?!

我有想過,如果我是正常人,看見痲瘋病人,他們有的身上長膿瘡;有的四肢五官都變了形,換轉是我,我也會覺得這班人的樣子很可怕。我們來到這裡,大家同病相憐,自然互相安慰,有時說說身體出了甚麼毛病,有類似經歷的院友都會提供一些心得。」

「我從16歲踏進樂生,生為樂生的人、死也是樂生的鬼魂。這兒每一塊磚頭、每一段柏油路、每一個景致,我都是那麼認識也很珍惜;我不需要別人很多的照顧,我只希望以後的日子都能在待這裡。」

「政府是不能相信的。民國92年,他們一邊安撫我們說沒事沒事、不會拆, 那邊廂就在我們的屋子下面挖溝。一天,當我們醒來,發現屋子下面有咕嚕咕嚕的水聲,又好像在搖撼。驚慌之下就問他們發生甚麼事,他們說我們的房子有危險 性、不安全,所以要搬。我們不知就裡,只用了三天時間就搬到我們現在住的鐵皮屋。原來他們在我們的房子下挖溝的同時,已經在山下興建起我們現在住的鐵皮 屋。我是個重感情的人,當時我記起好像遺留了一件紅色的襯衣在舊房子,那襯衣雖然已經穿了很多年,已經破爛,我也不是沒有錢再買,但我很喜歡它呀,所以就 跟他們說我想回去,看看有沒有遺留甚麼,誰知,回去時,發現我那間日式榻榻米房子已經被夷為平地,才不過一天之隔。那不就是現在的新大樓嘛,他們根本就是 預先安排好,騙我們!」

「只要肯搬進新大樓,即時給你三萬兩千多台幣,我們這些不肯搬走的,就甚麼都沒有。那些辦公室及醫療人員,全都被調到新大樓去,我們這邊就沒有人料理;還 有,就是如果你能成功勸說一個人搬到新大樓,一個人再給你五千台幣。政府那邊的人用疲勞轟炸的方法,每天都來,在你耳邊說,搬啦阿公阿嬤搬啦……」

「我很喜歡唱卡拉OK呀,我們這兒都有,用自己的咪高鋒唱出來的聲效特別好,找天我們一起唱,我跟你合唱……」說著說著,我們又一起合唱了恰似你的溫柔和舞女兩首歌。

我們愈談興致愈濃,從樂生的抗爭到香港的社運、物價,又談到大陸農民跟地方政府的鬥爭,就連包二奶和對愛情、婚姻的看法也無所不談,我乘此時談得趣味盎 然,膽子大起來,問了伯伯一個很私人的問題,伯伯,你有沒有想過結婚呀?伯伯答得淡定,沒被我這問題考起。他說,「我現在是樂生院裡最有價值的單身男 子!」笑彎了我們肚皮。

我們一邊談一邊抽菸,我幫伯伯點菸,有時他自己要一根又請我抽一根,這樣來來去去,談得不亦樂乎。

「我明天買一條長壽,送你一包」,他說。

我們按原先的安排,第二天去了九份遊玩,本打算隔天就回來,誰知大雨阻礙了我們的行程,於是在基隆待了一晚。過了兩天,當我們傍晚再回到樂生的時候,伯伯 一見我們,就說,哎呀擔心死我們了,都不知你們到哪裡去了?我跟寶寶不好意思,解釋過後才知道,原來他們那天下午跟行政院長蘇貞昌會面,我們立刻詢問進展 如何?

李伯伯說,「不拆了!他說會保留,他沒有直接說對不起,只說過往都是聽一面之辭……」我對這個消息非常驚愕,腦海裡氾起「蘇貞昌有沒有那麼容易話為」的疑 問,但來不及猜下去,已經先跟伯伯相擁祝賀;轉過面又見到陳伯伯,我又給他一個抱抱,「樂生可能有轉機」,他說。然後,他在放置在自行車前面的小籃子裡找 了找,遞給我那天,他說要給我的一包,0.7毫克長壽菸。

後來,李伯伯和陳伯伯說,我們來到台灣一定要到寺廟去求神庇佑,於是就請了在樂生當義工的林先生帶我們去台北的龍山寺拜拜。他們的熱情和為我們作的安排令 我們千萬個不好意思,因為今次我們其實只是充當郵差,都沒有為樂生做過甚麼。他們卻說,來樂生就已經是一個很大的支援,知道香港的朋友也在支持我們,這你 有甚麼不好意思!



林先生找來他的太太跟我們一起去龍山寺,他夫婦倆又是非常健談的人。原來,林太太在樂生當了三十一年零四個月的護士,她清清楚楚的告訴我們。我問她為怎麼 會在樂生工作這麼長的時間?「我是讀看護的,以前在樂生工作,可以讓我半工讀,而且慢慢發現樂生的院友很友善、很可愛,做著做著就捨不得他們了。」她說以 前不敢告訴別人說自己在樂生工作,她拿過的信封之類的東西,別人都不敢接,怕從她身上被傳染,「從前,有些病人病發的時候,身上會長膿瘡,而且臭氣沖天, 我們親手做的口罩有16層布之多,可還是會嗅到爛臭,下班後身上還有那惡臭,你說,怎麼吃得下?!」

去完龍山寺回到樂生後,他夫婦倆又陪我們步行回到房間,沿途,林太太說,「啊!這是我工作了三十多年的家,希望將來我帶著孫兒來這裡,告訴他,這就是祖母工作了三十多年的地方呀!」

「所以樂生不可以拆!如果樂生沒有了,過一段日子,我們可能對著一片空地;或者一幢幢大廈;或者是一個車站,說這兒以前是怎樣怎樣的。對沒有見過樂生的人 來說,一切就好像從沒有存在過一樣。這兒雖然曾經是日本的殖民地,但它是台灣歷史的一部分,我們不能迴避它,而是重新認識它。」我說。

我們在樂生這幾天,有大、中、小學生、不同的團體和社會人士到來參觀,樂生院儼然成了人文博物館。由於已習慣很多人進進出出,院裡每一個阿公阿嬤都很自然 向你點一下頭或說一聲好,有的會停下來跟你暢談一番。踏進樂生,看見年輕的和年老的人,以溫馨、親切的語氣或閒聊或商討事情。在這場運動當中,他們彼此了 解、互相幫忙。我想,不經意間,這造就了一種生活的傳承。老人家的慷慨熱情,從他們身上沒有一絲悲情,因為阿公阿嬤跟每一個人一樣,每天都要解決衣、食、 住、行的問題,再加上這個星期,16日迫遷的日子臨近,他們更要四出跟政府不同部門開會、談判,跟來自世界各地來支援的人會面,他們都說很累很累。

雖然事情好像有了轉機,但大家都沒有鬆懈,正如一個阿嬤說,「那些政府的人、政治人物的口頭承落都不可信,直至他們把這些都具體落實成為公告,那才是最大的誠意。」

所以,樂生的運動不能鬆懈,務必要繼續進行!

3/11/2007

天使

農曆新年假期前,上課的最後一天,我在課堂的開首跟學生說:這兩個星期,老師的心情壞透了,很容易發脾氣,所以事無大小都控制不了自己責罵你們,因為我,失戀了,在此,我很想說一聲------對不起。

頓時,他們睜開比平日大一倍的眼睛,皺著眉頭,張開圓咕咕的小口,說了一聲:噢。隔了兩秒,其中一個同學問:Miss, how many boyfriends do you have?......10?

哈哈哈哈

我笑了,直接地、即時地。

我都想,我心想。

我的天使呀!

為甚麼我的朋友們花盡心思、竭力的安慰,我依然覺得平靜離我很遠很遠?而你們只是這麼一問,你沒有給我答案沒有給我方向,可在我覺得生無可戀、疼痛難當之時,你這麼輕輕一句,我就毫無抵抗力地綻放了我被拘禁了千年的笑容!

我想,你們大抵不會明白因失戀而沮喪、墮落是甚麼一回事,你們知道的是:失戀--->不是好事-->不開心-->於是,噢!

然後,你們繼續嘻哈大笑,繼續你的狂放,繼續不能自控地扭動你的腰肢,然後我們來一個沒有音樂,只得你們清唱的舞動。

在你生命之中,我或許是一個過客;在我們的生命當中,我們曾經一起共渡了,我們一起舞動的,歷史性時刻。

2/21/2007

扔掉

把所有東西扔掉

因相信

這是最好的方法

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



肉眼看見的

觸到的

舔到的

離開



為免

再一次、又一次反芻

扔掉



無法挽回

沒有藉口

把它捏碎



火焰

令雙眼通紅

呼吸倉促

然而 淚珠淌下

並不因火勢的猛烈



而是

再見了

一切自設的過去與現在與將來

再見了



帶著一切的疼痛與狂喜

再見了

2/07/2007

去吧

站在又一城跟城市大學接壤處的吸煙勝地,看著眼前的煙圈緩緩上升,煙背後的豪宅、名校在慢慢沈澱,我給鎖住在上升與下沈之中,顰眉得過份。

愛情的開始與終結有時候是那麼迫人,管你花多少光陰,要放開的,便會體會硬食的疼痛難當。

但,正在腐爛的愛情是無論你再怎樣歇斯底里,當下沈到某個低位時,如若再任意讓它下墜,它會成為一個笑話。

走過的柯士甸小路變得不同了、那間酒吧的意義變得不同了、你所聽到的話語的意思變得不同了......

然而,那算甚麼?

你是自私的,我們盡可能不想傷害別人,但我們最愛的還是自己。你憑甚麼?你自己都一塌糊塗,我對你再好,你一是視之為理所當然,或是視而不見,那即是浪費。世界已經太多垃圾,你再肆意製造垃圾,是沒有意義的。

你想找新的人兒重新開始,可是事情永劫回歸,再重覆又重覆地面對相同的境況,你會懷疑自己兜兜轉轉、原來只在同一個圓心自顧自轉。

一下子,情感懸浮在又是又不是、忽上忽下、所有關於定義的定義都摐個稀巴爛,一下子,你會獲得所有力量,你不再甘心。大爆炸的後遺,是所有的意義重新被命名。只有命名、再命名,所有東西才可以重新開始。

我今晚好了點,明天晚上可能情況會很壞,我願我全盤接受,我不想墮進日復日的條件反射之中,那是我的底線,跌破了那底線,會是瘋狂。我不願意。我說過,人是可以,有時甚至應該自私。我要保守我的自私,我要給自私新的定義。

1/31/2007

Ammarah

Ammarah,一個很簡單的名字。大多數來自巴基斯坦的同學的名字都很長,有種姓、父親的姓及自己的名字,而 無論翻閱學校的學生資料或教統局的檔案,Ammarah的名字就只有這一個字。她的家人來香港的時候是不是很急迫倉促,至令他們隨意為她改了這個名字?這種粗率給我很多疑問和想像。香港入境處或教統局也不太在意他們的名字,常常在資料上記錄錯了學生的名字,都是學生自己發現我們才知道。

Ammarah有一雙大得像燈泡的眼睛,鼻子小小、嘴巴小小,臉兒長又尖,近來把長長的頭髮剪至肩膀的長度。在學校裡無人不認識她,連不諳英語的校工嬸嬸一聽到Ammarah的名字,都立即皺起眉頭,說這女孩很頑皮、態度惡劣很難搞。每次有甚麼惡作劇發生,訓導主任都會把Ammarah揪出來以儆效尤。

這個學期初,我跟Ammarah有過一些衝突。有一次,剛開始上中文課的時候,我請了一位同學幫我抹白板。Ammarah非常生氣,說我不給她機會抹白板,我說每個同學都會有機會,下次我會請她幫忙。誰知她聽後不滿意,咀角翹起,眼睛向上,望這望那,以不停說話來示威。她又 說,"you never give me chance!" 我登時火起來,請她看看她書本上有多少個貼紙,這些貼紙是為了獎勵,他們在課堂上舉手回答問題或發問或幫同學做事。 她看見自己書本上也有不少貼紙,一時無語。過了不久,她把書本上所有貼紙撕掉,然後請她的同學把貼紙還給我。我看也不看,把它全部扔進垃圾箱,又過了不久,她忽然大哭,然後咀裡吐出sorry這個字。我走近她的身邊,跟她說,老師有那麼多學生,不可能每一次都能把機會分給所有同學,希望她能體諒我,而我也會盡量做到,每個同學都有機會嘗試。她哭著點頭的樣子,很惹人憐愛,很想抱她一下。

又有一次,有老師投訴他們上課時搗蛋,我請Ammarah起來解釋一下。她一站著便說,他們也有份吵架,為甚麼只罰我而不罰其他人?我被她這一番說話當頭棒喝,深深感受這對她所做成的傷害。我請她站起來解釋,本無責怪的成份,我只想從他們的口中講述事件的經過,誰知她的反應這麼大。我即時反省,是呀,為甚麼我先請她而不是其他同學起來解釋,這令她誤以為我是責怪她,換了是問另一些沒有她這樣敏感的同學,就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我向她說聲對不起,然後請她坐下,再跟全班同學討論事情的經過。

Ammarah的事,令我陷入無助之中。她對抗性之強大,是經過多少傷害和不被信任而積累下來的表徵?我怎樣才能把我們之間的距離拉近?她那反叛、不屈服於權威、倔強的個性,深深吸引著我;但到頭來,我也是壓迫她的人。她的家很窮,就算學校的秋季旅行,每人只需付23元,她家長都因為沒有這筆錢而不讓她去。每天,她的飯盒除了是淡黃色的飯,便沒有其他。我嘗試設身處地,把自己代入她的處境當中,發現這小女孩所承受的,超乎她這年齡所應該承受的。家裡窮、流放異鄉、名字不被重視、在學校被針對、回到家又沒有可傾訴的對象,除了以反抗來保護自己外,試問一個四年級的小女孩,可以以甚麼可親的態度來面對這個世界?

有一次,正當上課的時候,她突然大駡一位同學,說他偷了她的鉛筆。她沒查個究竟便破口大罵,後來,發現那枝筆原來是夾在自己的書本裡。我看見,便第一時間以粗獷的聲音說,Ammarah我明白你為何會常常被老師責怪。因為,你無論發生甚麼事都立即開火,就算道理在你那一邊,老師見了也會先怪責你,這對你自己很不利,以後要醒目一點呀!她不好意思,只好傻笑。

前兩天,當全班同學要在新的手冊上寫上自己的個人資料時,Ammarah舉手問我借原子筆。我看見她那破舊的筆袋裡面,除了一把破舊的間尺外,就是前兩天我借給她的顏色筆。於是,我請她跟我到教員室,然後送她一份文具套裝,此舉教她連聲說謝。我著她千萬不可在其他同學面前炫耀,因為文具套裝只得一份,其他同學知道了,盡會責怪我偏心;我還恐嚇她,要是有人來問我要文具套裝,我便會把送她的轉送他人。

這個學期,她在中文科裡有很大的進步,以前甚麼事都不在乎的她,請我給她多一點時間溫習,我們又一起做練習。我知道,那是因為一天一天我們建立了一份感情,這份感情讓我們在意對方的感受。她那倔強的個性很難掉下一個笑容,每次看見她歡樂時的樣子,就很美。